廢怯少女★果洛

我深深地以我的異性戀朋友為榮。從我向第一位朋友出櫃至今，倏忽十多年過去了。知道我是同志的友人愈來愈多，很幸運地，我們的情誼並未因時 間而轉淡，反而歷久彌新。他們見證了許多我生命中的重大時刻，也陪伴我走過諸多低潮與困境，脆弱的時候替我打氣，歡欣時予我真誠的祝福。偶爾，他們會到我 家吃飯小聚，把他們的另一半介紹給我，也同時認識我的伴侶，日子一久，他們和他的感情，反而比跟我還要好。

其實，他們就是我的「家人」。對於我的同志身份、我的生活方式，乃至我的另一半、我身邊其他的同志友人，幾乎都可說是以「無條件的友愛」來對待。他 們會和我討論近日的同志新聞，詢問我對同性婚姻、同志領養子女的看法，當然，也會輕鬆地分享對感情、對婚後生活的看法。尤其是女性朋友，常要我從同是男性 的立場，分析她們的男伴最近是否有變心或倦怠跡象。不過他們知道，我和其他人一樣，最重視的也是「隱私」一環。所以他們不會問：「某某明星是不是 Gay？」「辦公室還有誰誰誰是同志？」亦或：「你和你男友在床上怎麼做？有固定的角色嗎？」甚至是「你是幾歲的時候發現自己是Gay的？」

其實一開始，他們並不是這樣的。身邊突然多出一個「很特別」的人，問東問西的自然少不了。當時還年輕氣盛的我，總是很快就板起臉孔：「我哪知道他是 不是？自己不會問啊。」「那妳跟妳男（女）友在床上又是誰在上、誰在下，喜歡用什麼體位做愛？」「我幾歲發現自己是Gay？那你又是幾歲的時候才醒悟自己 是異性戀？」

我急切地想讓朋友知道「同理心」的必要。很多的問題，在說出口以前，如果能先問自己一遍，其實就可以得出解答。或者，也能意識到當中的不禮貌，而換一種口氣或方式來講。

我知道他們對我有止不住的好奇，也準備了一籮筐的問題想問──尤其是在那個同志運動剛剛起步、資訊尚不夠流通，同志見光度也不如今日的年代。我也很願意分享我的看法──只要是在愉快而良好的氣氛下。 我知道我的朋友絕無惡意，但我需要在他們知道我同志身份的一開始，就同時理解接下來所應給予我的尊重和禮貌。我對我的性傾向非常坦蕩，既沒有悲情作祟，更 不需要別人的同情和「接納」，我只是說出了一件他們先前不知曉的事實，好讓他們更全面地了解我。如果，我們的友誼決定繼續，我有義務、也願意先把身為一名 同志，最「初段班」不願被問或聽到的話，在一開始就對他們說明白。

這是一個從相互理解，進而到尊重、和諧共處的必經道路，只是我選擇了很直接的方式來表達。如同我們在與原住民、 殘障朋友、外籍勞工和配偶相處時，很可能就在不經意中流洩了不很恰當的表情和用語，這時候就需要有更多的交流和對話，和一顆更敏銳、也更包容寬厚的心，來 聽他們－一個我們所陌生的族群－訴說他們的感受。弱勢或者少數族群，異於主流的地方在哪裡？現在的需求、處境又是什麼？有哪些地方確實遭受不平等、甚或歧 視的待遇？又，如果這是暫時仍無法改變的社會現實，我們是不是可以先從個人做起，在言語和態度上做到起碼的尊重和傾聽？

很可惜，市面上尚無一本告訴異性戀「如何和同志變成好朋友」的書籍，也沒有一本給同志看的，如何得體而合宜地回答異性戀朋友提問的手冊。所以同異兩 族群間，即使關係已不若從前那般充滿歧見，雙方卻仍會不時清楚地感受到，有一道奇怪的「隔閡」卡在中間，緊張和摩擦，更時有所見（曹格的失言風波即是近日 最佳例子）。異性戀朋友很納悶：你們怎麼那麼敏感、那麼容易受傷害，一句話也氣成這樣？而同志朋友會說：你們口口聲聲說要尊重我們、要當「同志之友」，為 什麼連一句話都說不好？連在什麼場合、該講或不該講什麼話，都不事先經過大腦想一下？

作為一個能夠在這裡－一個公開的公眾頻道－發聲的同志，我很願意分享給正在讀著這篇文章的你，一個能有效和同志成為好友的辦法──即是前面說過的「同理心」。 好好想像一下，你是一位同志（要親身做個實驗當然也可以），去向你的父母、主管、朋友出櫃，他們所表現出來的第一個反應，其實也就反映出我們的社會，對同 志所持的態度和眼光。你也就能夠從中即時而真切地體會到，原來「性傾向歧視」離你一點也不遠，而它，又會帶給當事人（同志）怎樣的心理感受。那麼也許你也 就不會再說：「社會明明對你們同志很好，哪有什麼歧視？是你們自己有被迫害妄想吧！」

如果你能夠以同理心，去看待新聞裡對於同志的處理與描述，你也可能會問：「為什麼記者不特地點明這是個『異性戀情殺』或『異性戀轟趴』，卻在新聞主 角是同志的時候，要不厭其煩地一再提及其性傾向，同時用一種獵奇的視角，加以冷嘲熱諷一番？又，明明只是一樁犯罪，跟性傾向有什麼關係？明明犯案的只是個 人，又何以要提到全體同志的名字？」

也許，你也會明白：每個同志的處境都不同，他有權決定自己要不要出櫃、對誰出櫃。你也就不會再說：「我很支持同志呀！為什麼他不肯告訴我？」或者「他為什麼那麼生氣我告訴其他人？同性戀又沒什麼！」